小區(qū)外不遠處的橋上,早點小販三五成群,灌餅夾肉比比皆是,其中尤以老兩口的炸油條可拔頭籌。他夫妻二人起早貪黑,伴晨曦而出,晌午十點前便宣告售罄,三個保溫粥棚,用自制的棉被封蓋嚴實,即便大冬天的早晨近零度,開蓋后依舊熱氣騰騰。
每到周末,我最喜歡的事情,就是趕早去喝一碗微甜的白粥,就兩根油條,外加一枚茶葉蛋。吃飽喝足后揉著肚子抬眼看,正好見旭日初升,是一年到頭屢試不爽的愉悅。今天是正中秋,大早上就有人在橋上轉(zhuǎn)悠,除此之外,往來的菜農(nóng)也停好三輪車,去要上了一碗熱粥,小馬扎坐定等著老板端來。通常若去得晚了,索性站在街邊一手端碗,一手握油條,嘴里塞滿,不忘與身邊的同行討論價格,彼時熱鬧遠勝就近的菜市場。
前些日子要創(chuàng)建衛(wèi)生城市,戴厚棉帽的老板成了短跑健將,離老遠看見藍黃燈閃,推車便跑。如果跑不及,慌不擇路下下只好不顧小區(qū)保安的阻難,強行躲進樓房旁的拐角貓起來。
他老伴是個寡言少語的婦人,每次躲避后,都要拿著兩根油條塞給保安,說許多好話,無非是等著檢查過去這就走。那保安長此以往,吃準(zhǔn)了老兩口的性子,從此收了油條進小區(qū),就成了他每天默許的事情。畢竟管飽,還能省下一頓早點錢。 小區(qū)對面的巷子里,有一排店鋪,頭間銷售包裝麻袋,時常可見貨車在門口停泊,而賣麻袋的營生,則是靠老板娘的一張嘴,能說會道,大概與四鄰罵街也從沒輸過,這是老板娘縱橫店鋪一條街的不二法則。每次見到他們狼狽躲著城管的模樣,總要抱著胳膊冷眼刺幾句再傲慢地回到店鋪里面去,老兩口的臉上偶爾會浮現(xiàn)尷尬的神態(tài),卻也訕訕地笑著。
他棉帽時常戴歪,遮住小半個額頭笑起來時喜歡攏起雙手,厚實的棉褲里里外外隔了三層,看著就隔風(fēng)。幾年來如一日,每天早晨應(yīng)付過往食客,還得為了討便利給保安付牙祭,更要應(yīng)付街坊四鄰的閑言碎語,我硬生生的看著他熬成了一臉褶皺滿頭霜,喝粥的時候,看他雙手攏袖筒的模樣都有些恍惚,都說歲月不饒人,這欺負得著實有點狠,來了客人,又把手從袖子里掏出來,搓一搓,嫻熟的開蓋給人盛粥拿蛋,渾身都是利落勁兒,好似這賣粥營生,讓他做成了賞心悅目的手藝。
只不過等黃藍互閃的小燈一到,又從手藝人眨眼脫胎成短跑健將。路過門衛(wèi)室,身后推車的大娘駕車就熟的往窗里塞兩根油條,窗里的人擺擺手,就像拜碼頭交了過路費,是躲是藏,暢通無阻,不遠處站著的麻袋老板瞧見,心情好就遞個白眼,如同守護小巷的冷眼門神。
賣粥的老兩口則是凡人,神仙俗世,與各路神仙斗智斗勇,為自己討個生活。
或許我不在時,希望保安和他們兩聊聊家常,老板娘會翻著白眼提醒城管快來了。也希望城管等他兩走過保安室,再來聞聞橋上的辛酸。
生活這碗白粥啊,最終總會把這些訴不完的風(fēng)涼苦,化作七分自立,三分煙火氣。